(90)野丫頭的七位數

　　「這裏沒有牧師，搭錯線。」「跟你說過沒有牧師，再打來我就報警！」「牧師下午移民加拿大了！」……

　　母親升中的暑假，外公經常晚間十點接到找牧師的電話；氣炸之下，撒了個混帳大謊！

　　溽暑之日，狹迫住屋襖熱難受，母親整天夥同鄰家玩伴往外「野」；附近有間偌大寬敞的郵局，冷氣強勁涼透透，裏面有幾個可以躲貓貓的小空間，就「野」進去玩捉迷藏，被郵政大叔喝罵趕人。「野孩子」臉皮厚，翌日躡手躡腳「野」回來躲到小隔間涼冷氣，晾乾滿身濕熱的汗水；大叔見他們沒有到處亂跑，就懶得罵人。畢竟，郵局沒幾個人，多了孩子反而有點人氣。當時母親不解：買張小小的郵票寄信，哪需要那麼大的地方？他們家十口人卻擠壓在一個狗竇單位，連郵票都不如！

　　聖誕假首日，收到一張平安夜晚會的邀請傳單；母親在基督教小學背了六年〈主禱文〉，早已唱膩「這是天父世界」、「虔誠奉獻我全生」……，對「耶穌」厭煩極了！多回禱告求個鉛筆盒和幾枝顏色筆，通通落空；外婆拜的黃大仙卻「有求必應」，連中幾筆小額六合彩。她認定耶穌是「鬼佬」的神，跟自己無關；是傳單上的糖果和聖誕禮物牽動她，才夥同細舅「野」往教堂。

　　晚會來了不少很沒規矩的窮孩兒和街童，吵吵鬧鬧，負責的大姐姐忍無可忍，大吼一聲。等到全場安靜，惡姐姐開始教唱聖誕歌；小朋友學乖了，順着她的指令把歌唱完。接下來，是千篇一律的無聊馬槽劇；每年小學排戲，母親從未選中演馬利亞、天使、牧羊人、東方博士或充當背景的羊和馬，只有當觀眾的份！若非為了糖和禮物，她和細舅馬上走人。

　　終於，聖誕老人現身派禮物；姐弟倆拿到鉛筆盒和顏色筆，抓了大把糖果塞入褲袋。正要離開，一位大哥哥走過來：「今晚開心嗎？」兩人拚命點頭。「教會每星期日早上都有兒童主日學，由大姐姐講故事，一起玩遊戲，要不要來？」不知怎地，兩個小頭點啊點，許是不好意思拒絕。

　　大哥哥拿起紙和筆，詢問聯絡電話；母親背完七個數字之後，他一臉驚愕不能置信。「教會的電話和你們家只差一個數字呢！」母親瞪大眼：「難怪，晚上經常有人打來要找牧師。」「我就是牧師，真對不起，今晚逐一提醒會友不要再打錯電話了。」

　　從此，家裏再沒有找牧師的來電。母親猜想：這些人在晚間不看《歡樂今宵》找牧師，一定有急事。她亦想晚間致電牧師和他談談話，可教會大姐姐幾次來電邀她去主日學都沒出現，覺得對不起牧師，不敢找他。壓根兒，她渴望牧師親自打電話邀她；若然，一定牽着細舅同去。

　　後來外公信了耶穌，公開承認曾經硬把一位牧師移民國外的滔天大罪。而那串七位數字，母親終生難忘，銘記在心—那郵票不如的放野童年，也是被耶穌尋找的初始！（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