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舊好年華有情天

　　菠蘿島的本名，當然不叫菠蘿島；此城近年沸沸揚揚過後回歸平靜，流失了大批居民。母親娘家全體合力驅散陰霾，為地球這粒中外馳名的「東方之珠」另取新名；大舅提議「菠蘿島」，訂了幾打菠蘿包宴請親友。大家吃畢，「叉燒鎮」、「牛腩村」、「魚蛋洲」、「碗仔翅灣」……紛至杳來，異議滿堂；直到四姨媽用高八度音階唱出：「麻雀鄉──」眾人耳膜受罪之餘，都以為美！

　　「麻雀鄉」的「麻雀」，非天空的飛鳥，亦非讚譽這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是通稱「打麻雀」的四人賭博遊戲。此城麻雀人口甚多，「麻雀鄉」聽來親切悅耳、富含草根氣息，惟三舅擔憂跟賭博掛鉤惹上帝不悅；四姨媽沖着他說：「聖父聖子聖靈三缺一，不識雀局樂趣；醫生都鼓勵老人多打牌，防止腦退化嘛！」大夥覺得有理，正要拍桌定案──

　　高齡九十歲的老婆婆忽然像隻小麻雀拍動翅膀，使足中氣嚷：「你們從小吃菠蘿包長大，飲水要思源；況且，菠蘿有型有格，拿上手實實在在，麻雀那抓得住？」老媽子一說，沒人反對，異口同聲稱此土生土長之地「菠蘿島」。

　　四唯的母親排行第七，三個哥哥、三個姐姐和一個弟弟，都已成家；除了細舅，其他都有子女，泰半在國外。每逢送機和接機，整隊家族人馬相約機場，一人一手高高揮動人頭似的菠蘿擺陣，熱熱鬧鬧，以菠蘿島民自豪。

　　四唯的外公是位麵包師傅，最拿手酥皮菠蘿包，濃郁奶香一出爐威振四方，方圓百里內百吃不膩；外婆持家育兒，穿膠花幫補家計，一班仔女落手幫工，創造那個年代的傳奇。他們一家十口從木屋區搬到貧區一棟「危危扶」的老舊唐樓，擠居五樓一個中型單位，全家經常揹着大袋塑膠上上落落烏漆麻黑的潮濕樓層；唐樓住戶養家貓捉老鼠，樓梯拐角處長期浸着一灘尿液，軟硬大小不一的新舊糞跡零星散佈，駝背阿嬸每週清潔一次，家家戶戶意思意思，賞她些許工酬。除了錢，外公另送她一袋新鮮菠蘿包；阿嬸笑呵呵拎回家，忍受劇毒攻心的貓屎味亦甘之如飴。

　　街坊有人手頭緊，從茶餐廳撿走一袋麵包皮充飢，外公還送他們賣剩的菠蘿包；吃過的人，都打起獅子山精神認真幹活，熱望翻身之日。如今，當年外公的菠蘿包友開枝散葉到海角天涯；他們散居外國的子女到各地唐人街找菠蘿包，卻怎也吃不回外公那股暖融融滋味，暖融融的舊好年華只能在記憶裏回甘了！

　　曾經，全家餐餐白腐乳加糖配白飯，微辣口感細滑鮮香，超級下飯；到家境轉好，外婆變出多款腐乳料理，腐乳燒雞、腐乳蒸魚、腐乳排骨、腐乳燜牛肉、腐乳羊腩煲……精華盡在開胃無價的幾粒豆製品中。及後娶媳婦，每場囍宴都有一道腐乳空心菜，永懷一起走過、有你有我有情有腐乳的長串日子！。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