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紅灘襲眼意何在？

　　那一頭兵荒馬亂，這一頭是藍天如水，一洗秋容淨！

　　車子南下半小時暫停知本海灘，在遼闊無人跡的海邊慢步，無言無語亦覺心靈靠近；腥腥海風涼涼過身，陽光似一襲真絲棉被暖暖套下來，輕輕軟軟熏起融融睡意。大叔兄妹倆找片乾燥舒適的沙地躺下，兩個年輕人脫去鞋襪捲起褲管，驅走睡魔一起踏浪去。

　　曉蕊無法享受海風拂起髮梢的愜意，卻因冰涼浪花拍打小腿激起陣陣戰慄而興奮，哇哇哇高叫了幾聲；唯岸應聲蟲地跟着哇哇哇，愈叫愈大聲！外星般的對話響徹寂寞的海面，兩個落錯星球的生命用天外之音微妙地連結為一。

　　「太平的日子不知還有多久？」萍姨對天發問。「全世界都很亂，學會居安思危，預備心等耶穌回來吧！」大叔代天回答妹妹的大哉問。「嫂子過世時，我怨恨上帝對你太殘忍；後來小蕊失去父親，多虧你把我扶起。現在回想，他們的離世是天父的恩寵呢！」大叔撫觸妹妹的頭：「有耶穌就有平安。」萍姨坐起，望向哥哥：「小蕊會好起來嗎？」大叔也坐起，隱瞞醫生的話回道：「妳看她現在多活潑，好好享受當下嘛！」彼刻，太陽直直地罩住活蹦歡跳的少男少女；高天之上，造物主從不輕忽人間生靈，細如微沙不起眼的殘缺生命在痛苦之間，祂都保抱、懷搋！

　　返回車上，曉蕊考大家：「猜猜這片海是甚麼顏色？」「海當然是藍色！」「有時看起來像淡淡的綠。」「陽光照耀下會出現金黃色。」……「通通不是。」舅舅和媽媽的答案都被她否定，唯岸貿然間靈光一閃：「是紅色！」小蕊高呼：「答對了！」大叔和萍姨臉色一沉，望向那片海，似有噝噝聲響快速飛過頭頂，眼睛一時充血、變紅……

　　七人座一股勁開到屏東朋友家，四人住下來，敘舊、用餐、遊逛；臨走前一天，曉蕊吵累想不出門看電影，大叔找到《雷霆救兵》（又譯拯救大兵瑞思），唯岸撫胸怕怕的，是小蕊喊着要看，才改手拍一拍胸：「我也要！」這部美國片將二次大戰諾曼第搶灘登陸戰、著名的「D-Day」搬上銀幕，姐姐倆十五歲那年有份英文作業，正是分析其中開場廿五分鐘、堪稱戰爭片絕響的慘烈血腥場景。

　　電影一放，幾個大人受不了血淋淋的畫面，移離沙發到廚房泡茶；唯岸頭低低抱緊粉紅海派星，曉蕊大眼圓睜拍掌叫絕，跟兩姐姐觀看此片的反應一模一樣。「女生都不怕血？」岸岸話抖抖。「我們每個月都出一灘血，怕甚麼！」小蕊不斷倒帶重看開場的廝殺，欲罷不能；唯岸稍微抬頭，鼓起勇氣直視電視螢幕那片血紅的海，不解自己何竟衝口海是紅色？

　　好不容易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曉蕊關掉電視，蜷身在沙發躺下，發出雷霆般的鼾聲；唯岸拿一張涼被蓋在她身上，一轉身被子滑落，撿起來重新蓋上……

　　滑落、蓋上，滑落、蓋上……同一戲碼不斷重複，岸岸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