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似朝雲無覓處


3077 期(2023 年 8 月 13 日)
◎ 每月眉批 ◎ 施德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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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斯德拉出了院,逐漸回復她舊有的生活,不久後亦重新開始見她的病人。但她死而復生的時間卻很短暫。幾個月後的一天,她向前倒在理髮店的椅子上,因腦部動脈瘤破裂而當場死亡。當我和其他慶祝者走出社區中心時,這一切就在我的腦海中閃過。所有那些戲劇性的事情,那艱難的生活,那英勇的努力:克服對母親的悲傷,從父親的影響中釋放自己,從她哥哥的死,最重要的是,從她兒子的死中倖存下來。她與自己的病人一起解決了許多棘手的情況,並在她自己的精神治療過程中與我一起解決了許多困結。通過接受一名在摩托車事故中喪生的年輕人的肝臟移植,她熬過了她的肝病。然後,所有這一切非凡的劇情,瞬間被她大腦中一根小動脈爆裂所消滅。一切都在一瞬間消失了:她非凡的自我宇宙;豐富、分層的感官數據寶庫;她一生的豐富回憶;所有的痛苦、勇氣、奮鬥和超越;那支由移植外科醫生和護士組成的軍隊;所有的恐懼、哀號、勇敢的復原。但這一切是為了甚麼?到底是為了甚麼?

  Irvin D. Yalom, “Creatures of a Day”, pp. 111-112, New York: Basic Books, 2015.

  艾斯德拉是一位精神治療師,跟雅隆(Yalom)有超過十年接受督導及治療的關係。當艾斯德拉的家人發來一封電郵,宣布兩週後將在當地社區中心為艾斯德拉舉辦「生命慶典」時,他完全沒有考慮就接受了。到了指定的日子,他西裝革履,打着領帶,準時出現。他們用香檳和開胃小食迎接來賓。沒有花、沒有甚麼黑色的;沒有眼淚、也沒有半點愁雲慘霧。然後他們觀看了一段四十分鐘的精彩視頻,回顧及慶祝艾斯德拉的一生。

  電影結束後,他們靜靜地坐在黑暗中。當燈光亮起,他感到有點尷尬,因為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直到一位勇敢、自信的與會者鼓掌,很快大多數來賓也加入了掌聲。雅隆卻發現自己渴望一種傳統的宗教儀式,這對他來說是一種非常罕見的情況。他懷念由神職人員或拉比領導,舒適熟悉的節奏和有序的活動流程。畢竟在一個以香檳和開胃小食開始,卻沒有哭泣的位置的葬禮上,一個人應該做些甚麼?

  黑夜將臨,我們還可以說「應當趁着白晝!」當死亡驟至,我們又能夠說些甚麼激勵的話?

  在獲得肝臟移植之前,艾斯德拉形容那段日子是「去了地獄一趟」。「在醫院的那幾天我無法停止顫抖,不能停止哭泣。我相當肯定我這下是完蛋了。……我無法開口向任何人說些甚麼。然後,突然之間,我在絕路拐了個彎。」那是個怎樣的轉捩點?

  「非常具體。跟一位護士的對話—— 一個硬朗、沒有廢話卻心地善良的護士長。就在我的孩子們來探我之前。幾日來我都在絕境之中。我對臨終的感覺怕得要死;我無法停止顫抖和哭泣。然後,就在我的家人進入房間之前,她俯過身來在我耳邊輕聲說,『讓你的孩子見識你的氣派。』那就改變了一切。」

  護士長那句說話,將她從自身的必朽,轉到她身邊尚存的生命,就是那些朝氣蓬勃、對死亡一無所知的生命。他們當然不可能明白她當刻所經歷和面對;就是明白了,也絕對是無能為力的。但死亡有甚麼「氣派」可言?人在死亡面前感到窩囊是人性的。

  可是既然這必朽是沒有人能夠逃避的結局,人們為何仍然感到顫慄恐懼?那當然是因為在我們的潛意識中,死亡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位置,直到它驟然而至。在此之前,它不過是只會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退休後回歸田園,認識一位老外。他就像身邊不少相同的故事:機緣巧合地認識了一位本地姑娘,落地生根,生了兩個基因良好的孩子,長大後回到他原來的家鄉發展;最後自己卻孑然一身,客死異鄉。他的安息禮,家人選擇了基督教的儀式,卻跟雅隆所參加的很相似,讓參與的朋友從他們獨特的角度回顧他精彩的一生。他本身沒有很明確的信仰,卻接納自己是個客旅、在世寄居者。

  在那充滿禮讚的「生命告別式」中,雅隆驚訝地發現,自己裏面渴望一種傳統的宗教儀式。大概只有宗教,能夠將人的必朽與生命的永恆性奇異地結連起來。畢竟「其實明天如何,你們還不知道。你們的生命是甚麼呢?你們原來是一片雲霧,出現少時就不見了。你們只當說:主若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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