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馬死落地行

第 3027 期（2022 年 8 月 28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Library research (圖書館資料研究)，超級boring，像大海撈針，真想快點找到了事，日子並不比天天等面試好過呀。」甄曉易在電話裏訴苦，招來淑嫻一頓數落：「你也不想想，愈難找，工作時間愈長，賺錢愈多……」「錢啊錢，老實說，我本來對它沒甚麼感覺。」曉易本想繼續回嘴，但欲言又止。

　　「你以前是賺錢買花帶嘛！」淑嫻早就調侃過，倒也沒冤枉她。曉易在廣州讀大二賺到人生第一筆小錢就是這樣的，根本不缺錢，卻想試試自己有沒有本事掙錢。有一天在《羊城晚報》看到剛進入中國市場的美資化妝品公司登頭版廣告，她膽子不小，一通電話打去就成了他們首批兼職推銷員。雖然佣金收入那麼豐厚，不到半年，已經足夠去北京遊玩，卻沒能吸引她繼續幹下去。不過，這事令她對商業世界更加感興趣，後來才有了讀MBA的選擇。

　　學有所成以為可以逐浪商海了，沒料到要這麼窩囊地賴活。如果沒有大衞那份小工，遲早連交房租和吃飯都成問題呢。然而，這工作肯定不能申請居留啊！以後還要天天坐在微縮膠卷閱讀器前重複機械式的動作嗎？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甚麼？思想在腦袋裏那個神祕的區域橫衝直撞，她愈來愈迷糊了。儘管不像嬡媚、寶兒她們那麼渴望留下來，但也漸漸能認同淑嫻的選擇，可是眼前好像深不見底的黑洞。「爸爸，您看我應該留在美國還是去哪裏？」她小心翼翼地在電話裏輕輕提及，但甄瀚咫說：「再等等看吧，還不需要現在做決定。」他壓根兒不知道，她熬得可難受了。

　　此時的中國正進行新一輪市場經濟變革，要市場在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發揮基礎作用；甄瀚咫當領導的國營公司也得配合政策，把人忙得千頭萬緒。這些都沒有人告訴她，她只知道走運的克林頓正好趕上經濟復蘇週期，美國各行各業指數都攀升；眼看一年實習期在飛快地倒數，自己被身分卡住，怎麼也搭不上經濟順風車。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覺得留下來才是對的，彷彿只有那樣才不浪費吃過的千辛萬苦，才對得起寄予厚望的江東父老。不知甚麼時候開始，她老是害怕別人會說：「甄瀚咫的女兒要是真有本事，怎會拿不到綠卡？」

　　不知不覺中，這念頭常常浮游在思緒中，實在令她抓狂。

　　「唉，淑嫻，你說的對，我以前是賺錢買花帶，現在馬死落地行囉……」講到握着電話的手開始發麻，她依然沒告訴淑嫻那個暑假曾經在美國消失的原因。（下期待續）

【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