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第 2972 期（2021 年 8 月 8 日）
◎　天角一坊　◎　殷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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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走了，老爸終日站在屋外引頸盼着他回家，眼中只有一個兒子似的，真不是味兒。

　　「爸爸，請你把我應得的財產先分給我吧。」這傢伙肆無忌憚衝出這句話。但又如何？老爸不就把產業分給「我們」嗎？我現在「雙份」財產到手，是托小弟的福，理當感謝他。

　　然而，「雙份」又如何？整天窩在田裏幹活，撲鼻盡是牛糞味；餐餐跟父親同席，滿桌再豐盛的佳餚總有吃膩的時候。更可惡的，老爸總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像死了長子似的。倘若出走的人是我，他是否會這副茶飯不思模樣？

　　說實話，我也挺想念小弟的。兒時常跟他在草地上打滾，玩得不亦樂乎。我當過馬讓他騎，四肢在地上爬啊爬的，他拍打我的屁股嚷嚷：「跑快點，跑快點。」我的背用力一扭，將他摔下來；我們擁着躺在軟綿綿的一片青草地上，仰觀天空無數雲朵幻變成一大羣綿羊，數也數不完。

　　「哥哥，這羣羊掉了一隻，你會去找牠嗎？」

　　「羊那麼多，丟了一隻又如何？」

　　「為何每次到郊野放羊吃草，老爸都叮嚀：『要將羊通通都帶回來，不能少一隻。』」

　　我沈默，答不出話。

　　牧羊是我倆成長的記憶。兄弟耍玩間，羊咩咩隨處亂吃亂叫；牠們吃飽，我們也玩累，兩人合力點數羊的數目，通通帶回家，從未丟過一隻。

　　果真「丟了一隻」，怎麼辦呢？我暗自思忖。

　　日復日地，我習慣了沒有弟弟的生活，只巴望父親能覺醒，不因丟失的一隻羊，漠視了身邊的一大羣羊。

　　又是新的一天，我又出門到田裏幹活，老爸又站在大樹下伸長脖子，沒有發現我。我逕自往前走，不理他。

　　向晚時分，踏往歸家路上，忽地傳來歡慶歌舞的樂聲。

　　「發生甚麼事？」我問老僕。

　　「大少爺，二少爺回家了！」他興高采烈地說：「他瘦了許多，但終究平安健康地回來，老爺開心得很，吩咐我們殺隻肥牛預備豐富的晚餐。」

　　只見客廳裏父親正神采飛揚地給弟弟套上一件鑲滿金邊的長袍，接着將金光燦亮的一枚戒指套進他的手指，又蹲下身為他穿上鞋。我憤然轉身，不肯入內。

　　「兒子進來，一起慶祝弟弟回家。」老爸故作溫慈摟住我肩膊。我一手甩開，不領他的情。

　　「我為您做了多年的工，從未背叛過您，也沒丟失過您一隻羊；您何曾殺過一隻山羊羔，讓我跟朋友們好好宴樂？」我渾身灼燙，淚水在眼眶裏翻滾，怨氣從深處燒出一團火，自喉嚨噴出濃烈的苦味。我手指着弟弟，質問父親：「您這個兒子和妓女吞掉您的家產，邋邋遢遢地回來，您就給他殺牛慶祝，對我公平嗎？」老爸抱着我，我頭枕着他肩膀，潰堤地撕聲大哭。

　　「兒呀，我一切所有的，本來就是你的。」他撫拍着我的背，我聽見他的心臟急跳。「我們是一家子！我失去你弟弟太久，如今他回來，全家團聚了，當然歡喜快樂。」

　　「哥！」我抬頭，弟弟出現我面前，怯怯喚了我一聲，似乎在問：「我是這羣羊裏丟失的一隻，你會去找牠嗎？」

　　作品賞析：

　　作者從失羊的角度詮釋浪子的比喻。着墨於兩兄弟兒時两小無猜共同牧羊的經歷，增加故事的溫度。(黎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