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鵬的船

第 2968 期（2021 年 7 月 11 日）
◎　天角一坊　◎　陳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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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倆都喜歡海，並奇妙地相遇在一艘帆船上。

　　你說想買一艘船，我說好。你說甚麼我都說好，幾乎都是這樣。

　　然後你開始在網絡上留意船隻轉讓的消息，看到合適的就跟賣家聊聊，聊得來的就約時間看實物，東奔西奔的從香港仔到三門仔，都跑。

　　有一天，你從三門仔回來跟我說，也許已經找到了你要買的船。「今天看了一艘快艇，感覺很適合我，賣家是第一手船主，叫海鵬，十年前向廠商訂造買下，用來跟朋友出海釣魚、帶小孩子家庭樂。看得出這船的設計在細節上顧慮到船上的人的安全和舒適，他是一個細心、懂照顧人的人。」

　　此後兩三天，你都持續跟海鵬聯繫。你說：「他對船有感情，看出我也是愛船之人，願意降價賣給我，算是他能為愛船做的最後一件事 ——找個好歸屬。」你從聊天的過程中得知他賣船的原因，疫情重重打擊了他的家庭經濟，迫不得已賣車、賣船。

　　既知道這船的條件符合你的需求、海鵬又願意降價，也的確急需現金到手。幾天後你就決定把船買下來，我們都很高興，因為合適的二手船可遇不可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海鵬說回去把旅行冰箱呀、釣魚工具呀、滑浪板呀統通都找出來送我們，他說自己用不着了。」

　　「真的假的？他人真的很好！」

　　接下來，你就開始研究船的運送、停泊安排，張羅接駁小艇的人等等。

　　待這些都安排好了，才把船接回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週六早晨，我們倆偕伴去到三門仔把船接回家。

　　那是我頭一次去三門仔，是個充滿漁村氣息的港口，到處鮮豔的漁民旗幟高掛，有的已經褪色、有的光鮮亮麗，但只要有風吹過，都會翩翩飛舞。

　　海灣旁邊一排排的平房，大部分都有點年日了，一間天后廟就更不缺。海灣停泊了林林總總的船，大、小、中、西的船，並漁船、遊樂船，可說一應俱全。

　　其中一艘微微泛黃的小型西式快艇上有個瘦削的身形在收拾東西。

　　「那就是我們的船。」

　　「喔，那上面的人是海鵬吧。」

　　「對，就是他。」

　　這是我頭一次看到海鵬，從神情、裝扮、形態感覺到是個老實人。今天他戴了深藍色鴨嘴帽，兩鬢輕微泛白，看上去有一段時間沒去修剪了，身上穿了灰色汗衣、淺藍色牛仔褲與黑色球鞋。

　　我倆在碼頭揮手，他就把船開過來接我們上去。她並不豪華、光鮮亮麗，但乾淨、舒服、溫馨。海鵬從頭到尾巨細無遺地把每一個扣子、每一條繩子、每一條欄杆、每一顆按鈕都仔細跟你交代。而你，就全神貫注地聽、一絲不苟地問。

　　我在一旁觀察、聆聽、拍照，沒有作聲。

　　把硬件都交代完以後，你建議一起把船開出去一小段，而且邀請海鵬看看你開得怎麼樣，也順道指點一下。

　　你坐在駕駛座上，海鵬坐旁邊的位置，你一邊開、一邊摸索，他一邊提示船的特性，怎樣駕馭更好。

　　時間不早了，該講的話都講了，我們就把船開回碼頭，讓海鵬上岸。我們在船上跟站在岸上的他道別後，就轉身把船開出去了。我回頭一看，海鵬還站在碼頭，雙手擱在欄杆上，右腳踏着中杆，視線始終追隨着我們。

　　我說：「他還站在那兒。」

　　你抬頭看一看照後鏡，眼眶一濕，沒講話，繼續開船。

　　我回頭再跟遠遠的海鵬揮手，他輕輕地舉起手再次揮別。

　　我說：「他捨不得。」

　　你再從照後鏡看他一眼，仍然不敢回頭。

　　我說：「我們回去把船洗乾淨整理好了，再邀請他一起出海。」

　　你說：「好呀，當然好，我希望他撐過這一關後，再賺到錢，會買一艘更大更新的船。」

　　把船接回來後，我們可忙碌了，除銹、去霉、打蠟、更換防曬帳、椅子，購買引擎套、急救用品等等。一有空回來就到船上去整理，簡直是進行防暈船的特訓。經過整整一個多月的努力，我們終於覺得滿意了，可以接待朋友一起出海了。

　　有一天我們洗船後，你環顧一次乾淨的船身，然後滿足地說：「嘩！我們把她弄到新的一樣！如果海鵬路過這一區，都不認得這是他的船㖿！」

作品賞析：

　　船，連繫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作品中的人物，都喜歡海，並相遇在一艘帆船上。船，在故事裏是情感和記憶的載體。一方是買家，另一方是賣家。買方是叙事者的伴侶，賣方叫海鵬。故事側面描繪了疫情期間受到衝擊的中產階級。賣方對心愛的快艇，萬般不捨，卻學會放手。買方則學會珍惜。 (黎海華）

作者簡介：

　　陳紀安，好動樂天的業餘文字人，自幼喜愛寫作，在陌生環境中總能尋找一片屬於自己的樂土。現職大學行政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