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衣裳竹的人～北角街坊

第 1933 期（2001 年 9 月 9 日）
◎　文林　◎　潘素行

分享： Whatsapp 電郵 臉書
 

　　前一陣子回到北角老家養病，以便有親人照顧。一天近午，在床上看書看得入神，沒留意街上傳來一把含糊的喊聲，由遠至近，當我聽出它在喊甚麼時，又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一把似曾相識的叫賣聲在喊著「買衣裳竹！買衣裳竹！」

　　我記起這個男人了！他高高瘦瘦，頭髮灰白，兩顴高，眼窩深，腰板挺直，扛著十根八根穿上彩色膠套的衣裳竹，緩緩的走，慢慢的喊，然後他會停下來，把那綑竹竿放在行人路，自己蹲在旁，靜候附近的居民下樓光顧。

　　我已經許多年沒見過他了，想不到他仍在做這小買賣。他的聲音響亮中帶沙啞，咬字有點不清，多年來總是喊「買」衣裳竹而不是「賣」衣裳竹。也許他不強調自己「賣」甚麼，而是喚起顧客「買」的需要、「買」的動機吧。

　　今天聽來，這聲音像不屬於這世代，弄得我心緒不寧。這個人怎賺夠錢過活呢？現在新建的樓房，都裝置了拉繩的曬衣架，還有誰用衣裳竹呢？況且，一根衣裳竹往往用上十年八年，又何來那麼多生意？就算一天內賣完肩頭上全部的竹竿，又能賺多少？

　　聲音徘徊在鄰近，每一喊，都搥一下我的心房。我希望它快點離去，不要撩起我的愁思。可是它流連不去，像來自時光隧道深處的迴響。我終於耐不住，放下書走出家門，到公共走廊盡頭往街外張看，希望一睹聲音的主人，別來可安好。

　　街上卻沒有他的蹤影，我有點失望。好一把堅毅而帶點蒼涼的聲音！多少年日過了，這位長者仍在北角的舊樓附近，繼續他那快被淘汰的小買賣。

　　我低頭回家，告訴自己別傷感吧，也許他兒孫滿堂，安享晚年，只是幹這個來消遣一下吧了。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