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蒼鷺伴此生

　　曉蕊愈說愈高深玄妙，唯岸這張無限潛力的白紙須臾間滿了晦澀難懂的句子，翩翩然飛到外太空，不願返回地球。

　　「我爸爸潛入海被一條大魚吞掉，現在還在魚肚子裏？」置身外太空的男孩幽幽地告訴女孩。「喔？他本來要去哪？為甚麼潛入海？」「他要回家！」「噢？是來不及到家，被大魚吞掉麼？」「是，來不及──」才一步之遙，大魚就吞了他，永遠回不來！唯岸將自己的神經接上一處疼痛已久的傷，像小溪流向河流再匯入父親溺死的海域，等待同一條大魚吞掉他。

　　「舅媽騎着機車也只差一步到家，卻在屋外被砂石車撞死！」女孩眼神飄忽上了外太空：「我感覺世上有個惡魔，想盡辦法擋住人回家的路；我乾脆不出家門，看牠怎麼樣？」她說到牙齒打架，發出怪異的格格聲。「我也陪妳不出家門！」男孩應聲，隨即想起尚未到家的姐姐弟弟；正要起身到屋外探視山地阿嬤的車到了沒？大叔捧着一煲紅燒牛腩自廚房而出：「他們被部落校長請去慶功宴，很晚才回家。」恐怖感忽然游過全身，岸岸覺得大魚對他張大嘴巴，疑慮凝聚成的那場雨沿臉頰而落，曉蕊用纖細的指頭抹去他卡通般的淚珠：「放心，他們一定到得了家！」兩人對眼，笑出不吃人間煙火的童顏。

　　飯後，大叔兄妹大掃除清理雜物；他們倆盤腿沙發目不轉睛，盯着電視螢幕裏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的《蒼鷺與少年》；看沒多久，無端端手拉着手，隨蒼鷺到了森林步入一棟被封鎖的塔樓，展開他倆僅此一回的探險之旅。

　　「嘩！這是我們的內在世界！那些『哇啦哇啦』小傢伙真趣致……去你媽的死鸚鵡，我把你們全宰！」唯岸震驚：「妳罵髒話？」「我在學校經常『幹』那堆罵我白痴的臭婊子，沒出聲音而已！」男孩怕怕，想縮回拉她的手；女孩卻用力握緊，不肯放。「我裏面也住了很多怪異的動物，比電影裏的吃人鸚鵡更可怕，你呢？」曉蕊視線暫離螢幕轉向唯岸。「我？」忽有千萬妖怪從滿了字句的白紙中浮現，岸岸神色慌慌猛握小蕊的手。「別怕，我們同心面對！」女孩安撫他。

　　兩人的觀影情緒愈來愈波瀾壯闊，都覺得自己是片中少年，卻又互為彼此的蒼鷺，一起克服恐懼走過種種驚險，建立起革命情感；唯岸甚願停留在動畫的想像時空裏，無止盡地尋找逃出險域之門。

　　「門到了，可我不想離開？」男孩哀求，深怕一離開即失去迎戰惡勢力的勇氣。「還是要離開，回到真實世界啊！」女孩回他。「蒼鷺飛走怎麼辦？」「不會！」曉蕊使盡力量握住唯岸的手。關係定格在完美的一刻，死別生離再別狂傲！

　　門外一陣煞車聲，姐兒弟兒入屋，闖進少年與蒼鷺的異世界，大談原民歌舞野味；唯岸和曉蕊站在不同的門面前，對望一眼、微笑點頭，然後往門一推，踏入各自的真實未來……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