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一件行李

　　三十多年前，一位神父分享了他當年到外地留學時只帶一件行李的故事。六年後離開時，他仍只選擇帶着一件行李，將這六年來累積的書籍和物件送出去。昨天，一位同事分享了他與妻子十年前到英國留學的經歷。六年後回來時，他們帶着兩個孩子、一大堆書籍和多件行李。他說，這一切都是恩典。空手而去，空手而回、或是滿滿回來？哪一個才是上主恩典？當然，兩者皆可是恩典，不需要去比較孰優孰劣。反而，習慣空手而回的人可以嘗試體會滿滿回來的恩典；同樣，習慣滿滿回來的人也可以嘗試體會空手而回的恩典。今日的我就要學習空空而回的恩典。

　　我在香港中文大學工作已經二十九年，即將在八月離開。第一個問題是如何處理辦公室的書籍和物件。我沒有另設辦公室，也不考慮租迷你倉，家中書房也無法容納辦公室的一切。我的離開不是工作單位的轉變，而是身分的轉變。教學不再是我的身分，研究也不是。那麼，多年累積的書籍和文件似乎失去了其原有角色，也許我應該學會放手，不要執着它們，也不需透過它們建立我的身分。若需要參考，我可以到圖書館呢！1996年加入香港中文大學時，我的書本只佔半個書架，但今日，六個書架也不夠用。或許，我可以向那位神父學習，只帶着一件行李離開，輕鬆自在。

　　只帶着一件行李讓人感到輕鬆，但有趣的是，這樣的體驗常常與年齡有關。第一，退休者無需被社會角色所束縛，這是自在。一位牧師分享了他退休以陳 Sir自稱的故事，甚至有時候被稱為陳仔，而非陳牧師。當茶客以陳 Sir稱呼他時，他感到無比自在。由八月開始，不要稱呼我為龔教授或龔博士，叫我龔 sir 或龔仔就好。這樣我會感到非常自在。第二，退休者能夠放下責任，因為他們不再處於那個位置上。退休者不是不關心社會，而是他們不再是社會改革的主要推動者，相信並支持新一代就足夠了。然而，自在需要沒有經濟壓力和有健康身體配合。

　　到了人生轉捩處，我沒有太嚮往徐志摩曾寫的「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卻嚮往可以只帶着一件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