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我要回家

第 3076 期（2023 年 8 月 6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甄曉易驚醒了。八月的深夜清涼得很，她的脊背卻在冒冷汗。房間裏其他人睡得正恬，她躡手躡腳摸索着開了門，往遠處沙灘的岸邊走去。

　　月色正濃，北美的夜空特別明淨，啟明星已經出現在東方。海浪沖刷着沙灘，嘩啦，嘩啦，彷彿是天地合奏的節拍，彷彿有誰在潮起潮落裏喃喃細語。一陣海風吹來，她連忙裹緊身上的外套，雖然瑟縮着，仍然在砂礫上往前走。自從甄瀚咫叫她先別回國，但凡關於將來的思緒裏便再也沒有他和易媽。此刻，她只擔心自己最後的歸宿，到頭來就是從中國換到美國完成那些因為純粹循環而對她毫無吸引力的人生程序。「活着多麼無聊！」她自言自語。

　　走着走着，來到一個涼亭面前。啊，年前那個漆黑的晚上，那羣學生，那個海邊的聚會。「上帝是我們所有人的Daddy……」當日那主持人說的話，仍舊迴盪在她心裏，直到冷得縮回屋裏。朦朦朧朧睡去之前，喉嚨裏還在嘀咕：無知！

　　星期六一整天下來，不管是物質還是精神上，她都飽得有點消化不良了。除了早、午、晚的正餐，還有幾位被親切地稱呼為「某媽媽」的老婦人帶來的中式小食，大家都吃得非常開心。戶外活動、集體遊戲對她的吸引力，遠不及專題講座。「生之追求」、「生之困境與解脫」這些主題，激盪着她心底裏那些糾結已久的詰問。時間不單不難熬，還嫌過得太快呢。

　　晚飯後，營會的高潮節目「天才表演」晚會，原來就在那個大涼亭舉行。配合演出的音響和燈光都設置好之後，當主持人用麥克風在昏暗中開始說話那一刻，她猛然發現，這其實就是同一個海邊！

　　這回，她沒馬上跑開。節目都是各組自編，她勉強湊合着完成自己負責的部分，心事重重坐在旁邊。下一個是幽默小品，那位總在開飯前幫忙張羅的UCLA（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地球物理學教授，在台上逗得像個大小孩。她終於忍俊不禁，好久沒這麼開懷了。

　　晚會開到一半，聽說有人結束後會坐蘇珊的車出營、明早再入，她就急忙去找正在幫忙帶一羣小孩玩遊戲的蘇珊：「嗯，我，我要回家，請問，嗯，您的車，一會兒出去對不？還，還有空位嗎？」「噢，不如多待一晚吧，明天上午會講最後一場專題『生之拯救』喔，估計很精彩呢！」「唉，我有急事要回去，勞煩您了。」她本來還有點支吾，現在連表情也幾乎在哀求。「哦，哦，沒問題，跟我的車走吧，明天一早再送妳回來。」對於蘇珊的提議，她故意不置可否。（下期待續）

【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