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就餐

第 2955 期（2021 年 4 月 11 日）
◎　天角一坊　◎　寸草心

　　眼看疫情全球告急，一發不可收拾，股市時而急升如坐火箭，時而狂挫得魄散魂飛。人心惶惶的日子，醫院成了超級危險之地，已經搬出去供樓的阿棟卻收到「兇訊」：媽在公屋家中拖地扭傷了腰！

　　舊患新傷令八十老嫗叫苦連天，單是每早起床已痛得死去活來。按理說應該送急診，但有高血壓、慢性支氣管炎的她懼怕感染新冠肺炎，寧願捱痛熬着，愁雲慘霧地等奇蹟出現。棟聽說爸忙着用祖傳配方為她調製山草藥膏，還要買菜、做飯、洗衣，便不照常上去飲湯蹭飯了，免得幫不上忙，反而害老人家要煮多個人的飯菜。

　　就這樣過了三週，這晚棟如常走進快餐店，隨着沈默的口罩人龍點了餐，在角落找到一處坐下。隨意滑開手機，新聞首頁講一個入了美籍的內地女星，一年前在微博轉發撐警的帖文，惹來不少港人抵制她主演的新片；內地網民卻連番追捧，現在事隔數月卻說要封殺她，罷看那部片子……

　　他忽然很想念愛看電影的老友，但他猶豫片刻，才點開大雄和阿力的Whatsapp說「出來」。很快，收到回覆，二人都說買不到口罩、不出門了。棟暗暗罵了一句：「小子，就算弄到口罩，你們可能還是不想來招我罵！」

　　自從年前催淚彈四射，這二人就失業至今。當初不滿上司拒絕批大假讓他們上街，就撇下寫字樓的工作不幹了。那段日子有好幾個月，棟也是這樣獨自一人吃晚飯。從公司去父母的公屋，沿途冷不防就有示威、封路、大塞車；煮好的飯菜等到涼了，人還困在巴士上，他只好直接回住處附近啃千篇一律的快餐。大雄和阿力卻愈來愈忙，棟收到的回覆不是在街上「和手足一齊」，就是在「搬運物資」，終於有一天約到了大雄，但沒說幾句已激動地拍案吵嘴。此後硝煙持續，阿棟每晚和自己「撐檯腳」，卻常常在擔心他倆。

　　今夜，仍是獨自一人。棟突然想起已經許久沒有禱告謝飯了，內疚地低下沈重的頭顱，哎，怎麼一直想不起為媽的腰痛求上帝醫治呢？！他再抬起頭時，抹了把眼睛，竟思念一家人圍在飯桌前。

　　這時阿力的Whatsapp響了：「發燒好幾日了。」棟感覺到阿力也想念好朋友。用emoji安撫他之後，埋頭吃飯，想起剛才那則新聞沒看完，就點進去繼續看：原來女星接受外國傳媒採訪時，被問到片中所演的漢朝女子對她有何意義，她說「I’m so proud to be an Asian（我身為一個亞裔感到驕傲）……」由於她沒有自稱「華裔」（Chinese），一眾內地網民因此就玻璃心碎，繼而杯葛她的票房。

　　棟啞然失笑，從快餐店出來，撥通爸的手機說：「注意保護身體，別太操勞啊，媽今天怎樣？」

　　「仔啊，你媽說你個上帝厲害，昨晚她學你以前祈禱那樣唸，我還笑她，誰知剛才她突然沒那麼痛了。我看，是敷了你阿爺留下的跌打藥方奏效吧。」

　　兩天後，阿力傳訊息說確診新冠。棟一下班便從中環衝去天水圍，阿力父母住在那裏，年前因為兒子上街已經鬧翻了。棟臨走時，兩老還在唉聲嘆氣，他把一疊錢塞進力爸手心。

　　深夜，棟回到自己的蝸居。漆黑中，大雄的Whatsapp彈了出來：「棟，明天有空出來吃飯，我們應該好好談……」。

作品賞析：

　　敍事者阿棟一路把讀者帶至動盪不安的時代處境和氛圍中：疫情告急、股市動盪、八十歲母親拖地扭傷了腰、網路世界吵得不可開交。加上年前二友阿力、大雄，撇下工作不幹上街參與運動，就失業至今。約大雄出來，卻話不投契，不歡而散。阿力雖已確診新冠，阿棟仍衝去探視他的父母。還收到大雄相約聚談的信息。阿棟在不安的處境中，仍竭力作和睦之子。作者帶出風雨飄搖中同舟共濟的主題。

(黎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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