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學子午線（一）

第 2015 期（2003 年 4 月 6 日）
◎　神學縱橫　◎　楊慶球

分享： Whatsapp 電郵 臉書
 

　　神學不是啟示，也不是信仰的第一手資料。神學是整理啟示及有效地傳承信徒留下來的信仰，基督教的啟示是耶穌基督，祂是上帝的道，成為肉身，住在我們中間，又向我們述說上帝的道。啟示必定在時空中出現，啟示不是由人的思維產生，祂是具體的，因為祂在歷史中與人交往，這時空中的道今日亦的我們交往，由於這道不是我們心靈的產物，它有別於一般宗教的教義或哲學的理論，基督的道與我們是有交往的，是互動的。在歷史上，道與人的彼此激盪，產生豐富的神學遺產，這些神學遺產包括歷代的信經、偉大的講章、浩翰的神學著作。道在不同的時空帶給人不同的體驗，紀錄這些體驗，整理道與人的互動、就是神學。因此神學沒有絕對性，嚴格來說也沒有必然性，它最大的特點是適切性，道在這個時空帶給人盼望，並在那個時空安慰傷心的人、醫治破碎心靈，重建屬靈的生命。

　　基督教傳來亞洲，正值帝國主義及殖民主義猖獗的十九世紀，帝國主義的特色是以自己的武力擴充自己的統治；殖民主義是以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別人的身上。然而，福音在不利的條件下仍發揮著它的重大影響力，慈惠、教育、醫療伴隨著福音宣講，很多病者得著醫治、貧者得照顧、文化水平得到提升，更重要的是基督徒人數增加，在社會上有了一定的地位，他們的基督教價值觀漸漸受到接納。基督教與西方文化在亞洲成現代化的雙生子，基督教的道是基督救贖的道，這道與亞洲人民互相激盪，在不同的地區產生不同的迴響，在泰國佛寺林立的國家，泰國基督徒的信仰反省主要落在如何在異教文化中仍能信仰基督教，而不失為一個泰國人。在台灣的社會，信仰的反省主要落在一個基督徒如何認同自己的身分上，是中國基督徒還是台灣基督徒？在香港，信仰的反省是如何參與中國的需要，而又能委身「被邊緣化」的城市，神學整理著我們信仰的反省，所以神學必須有適切性。

　　道是啟示，是上帝進入我們中間，所以道是不變的。教父時期一直掙扎如何把聖經的啟示具體化，使我們在不同的時間仍能持守同一的道。為了達到這目的，歷代產生了不少信經，然而信經不是書房或會議廳的產物，信經是關係到每日信仰的反省。最基本的反省是三位一體，試想早期教會還未有新約聖經，門徒傳福音往往遇到一個極大的難題：我們傳揚並相信一位真神，祂的作為記載在猶太人的經典（舊約），但同時又傳揚並相信耶穌是真神，祂與父原為一。猶太人會問：基督教究竟相信多少個神，如果堅持一神教，則耶穌決不能為神，否則損害了上帝唯一的神格，為了確保上帝的獨一性，因此有神格一位論；這樣，耶穌決不能為上帝，上帝只有一位，祂創造、救贖、教導集三個職位於一身，只有一位一體的上帝。保羅書信沒有正面討論三位一體，但面對猶太人的挑戰，神學家努力整理聖經的啟示及其內部邏輯，三位一體是當時教會面對的嚴峻考驗。另一方面，希臘人相信至善完全的上帝一定沒有改變的餘地，因為上帝既為完美，亦必圓滿，對一個完美且圓滿的實體，哪有改變的餘地。上帝聽人祈禱又後悔，是不可思議的，在邏輯上不通。因此，在猶太人看來，基督是絆腳石（異端），希臘人看來，基督教的信仰是愚拙（自相矛盾）。

　　早期教會要因應與世俗妥協，改變使徒傳承的信仰，要因應整理信仰的反省，符合理性的要求，三位一體是這樣產生，上帝在基督的啟示，即上帝的存有（Being）在基督的作為（Becoming）中彰顯，就是這樣產生。這掙扎大概花了三百年，在三二五年的尼西亞信經表達出來，今日我們已不多注意早期教會的信經，因為前人努力，我們可以安心享受成果。

　　二十世紀，我們的信仰有其歷史傳承，也有現實環境的挑戰，神學是適切性的，我們不能老是追隨著西方的議程，西方二千年神學自有它的精采，我們必須好好學習，這是教會的遺產。然而西方神學家仍然以他們的議程審視整個神學界。亞洲的神學家往往緊隨他們的議程來做自己的神學，似乎陷入另一種殖民思維。西方神學家往往欣賞我們的，不是我們如何傳承著二千年來的神學反省，而是我們環境所產生的異質因素，例如甚麼水牛神學、草根神學、三眼神學，一些連亞洲人都不懂的亞洲神學，卻在西方有大市場，西方神學家很少看重亞洲神學工作者（在西方眼中亞洲沒有神學家）如何承接神學傳統，連亞洲的神學反省也在西方的議程上定位。

　　福音本是最簡單的，在西方文化挑戰下，道與人的互動累積了深厚經驗，我們承接西方的經驗，可以作為我們的參考。但道在我們中間，我們的經驗是獨特的，道與我們的激盪是創新的，這也是一種信仰的傳承，延續著使徒的道統。

　　香港今日正面臨嚴峻的社會挑戰，非典型肺炎引起的恐慌，全球性引起疫症傳播，都是我們生死存亡的掙扎。道在今天與我們這大群恐慌的子民，互相激盪所產生的信仰經驗，不是以往聖賢所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