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眾與他們的發言人


3142 期(2024 年 11 月 10 日)
◎ 每月眉批 ◎ 施德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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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誠的言辭人不需要靠絕對的信仰活下去。他把探索真理的過程看得與真理本身同等重要。他不會排斥思想上的衝突,也樂意參與一來一往的辯論。要是他提出一套哲學或學說,那主要是為了展現才華和作為思想演練,而不是要把它作為行動綱領和信仰原則。固然,出於虛榮心,他們為自己的學說辯護時會相當兇猛,但他訴諸的原則一般都是理性而非信仰。狂熱者和對信仰如飢似渴的羣眾則反是,他們更喜歡給思辯加上神聖的光環,使之成為一種新信仰的泉源。耶穌並不是基督徒,一如馬克思不是馬克思主義者。

  ……然而,羣眾所渴望的,其實不是自我表達和自我實現的自由,而是擺脫自主存在這個不能承受之重的負擔的自由。他們想要擺脫「自由選擇的可怕負擔」(杜斯妥也夫斯基語)。他們不想要良心的自由,只想要信仰—— 盲目、獨裁的信仰。他們推倒舊秩序,不是為了創造一個自由、獨立的個人組成的社會,而是要建立一個齊頭畫一、沒有個人性可言的完全統一體。政權讓羣眾不滿的不是它的邪惡,而是它的軟弱;不是它的壓迫性,而是它無法把人們敲打成一個堅固有力的整體。言辭人打動羣眾之處,不在於他們揭示出現有秩序的卑劣,而是在揭示出它無可救藥的無能。一個羣眾運動所取得的直接結果,往往就是羣眾渴求的結果。他們沒有被騙。

  催生羣眾運動的知識分子,他們的悲劇根源在於不管他們有多麼謳歌羣體行動,本質上都是些個人主義者。他們相信有個人幸福可言,相信個人判斷和原動力的重要性。但一個羣眾運動一旦形成,權力就會落入那些不相信也不尊重個人者之手。他們會得勢,主要不是因為漠視個人讓他們敢於冷酷無情,而是因為他們的態度和羣眾的激情是完全一致的。

  ~賀佛爾(Eric Hoffer),梁永安譯,《羣眾運動聖經》(原書名:《狂熱份子》,“The True Believer”),215-218頁,臺灣:立緒文化,2018。


  羣眾與他們的發言人是一對唇齒相依、互為表裏,卻永遠表裏不一的錯配:羣眾需要能夠合理化他們的存在、為他們的行動提供理據的領頭人;而發言人則需要羣眾作為他們的憧憬和遠象的堅實後盾。只是當羣眾運動一旦形成,往往也預示着他們關係的告終。羣眾運動的巨輪有其本身的形態軌跡,並不以精神領袖的心思意志為轉移。

  有着個人信念的精神領袖,確實並不需要強求自己在每件事上絕對正確。畢竟一個人的信念和堅持並不證明他的正確。在捍衛自己的信念時,他們必須訴諸彼此共同接納的常理;畢竟如果大家都訴諸各自的信念的話,對話就難以繼續下去。在現實世界中,與其動輒以一些抽象的絕對概念去論斷事物,不如從具體的處境和行動中去尋求和印證那真實、不可少的是甚麼。

  馬克思不是馬克思主義者。對他的追隨者來說,馬克思主義卻比馬克思更易於掌握。他的觀察、詮釋和想像,成了他的追隨者絕對無誤的信條和教義,直到馬克思消失在馬克思主義之中。同樣,耶穌不是基督徒。但現代信徒卻必須透過複雜的神學解說,去重塑他們對基督的認識,直到那歷史的耶穌消失在三一神論、基督論、救贖論等抽象論述之中。到最後,認識基督的重要指標,是符合所屬基督徒羣體的集體想像。

  這樣,試問多少共產主義國家還在認真實踐馬克思?耶穌在世的時候不也曾說「凡稱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進入天國」?打着主的旗號,不一定實踐主的使命。同樣,羣眾對精神領袖的追隨和支持,往往亦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作者認為,催生羣眾運動的知識分子,他們的悲劇根源是他們必須倚賴羣眾,而羣眾在本質上是不可倚賴的。你可以跟一個人講道理,相信個人判斷和原動力的重要性;但你怎樣跟一羣動機不一甚至各懷鬼胎的羣眾講道理?因此一個羣眾運動一旦形成,權力往往就落入那些不相信也不尊重個人者之手,煽動與鼓吹也就成為動員羣眾唯一的法則。直到今日,這個情況在標榜理性民主的國度仍然屢見不鮮。

  因此對於信徒來說,無論外圍環境如何熾熱或混亂,心中那微小的聲音仍然是他最穩妥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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