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必須優秀

第 3054 期（2023 年 3 月 5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甄瀚咫是不會讓她聽天由命的。

　　放榜那天一大早，小張駕駛公司剛進口的第二代豐田佳美(Camry) 來接上班，他如常坐在副駕駛座上：「先送我去市委。」明明是公司十點要開重要會議，為甚麼要去那兒？哦，今天！女兒的事？小張不敢多嘴，偷偷瞟一眼，只見他眉頭緊鎖，罕有地一聲不吭。

　　誰都知道甄總有顆掌上明珠，但只有易媽知道，自己沒法生第二個孩子，他是鐵了心要把女兒當作兒子來養。「想不想有弟妹？」甄曉易十歲以前常常被人這樣問，她總說：「想要哥哥！」直到人們聽說生第二胎要交一大筆罰款，便再也不問了。十八年來，他不知頂過多少老家的人指責沒兒子繼後香燈：「都是封建迷信，新社會不講這套，女兒又怎樣？我甄瀚咫的孩子優秀，一個就夠，頂得上人家十個兒子！」

　　當年，甄瀚咫就是因為繼後香燈的習俗，未滿六歲就被父母從馬來西亞帶回老家認祖歸宗。出生時洋名叫David，中文是甄大福，後來祖父依族譜給他改了名。政權改變之後，家裏不可以繼續靠行醫和收田租維持生活了，和其他農民家庭一樣耕種由政府分配的田地，按時納糧。小少爺變成窮孩子，冒着寒風，餓着肚子，光着腳丫子踩進冰冷刺骨的泥沼裏幹農活；長高的年紀遭逢饑荒，落得一輩子比別人矮；寒窗苦讀考上省城的學校，仍是吃不飽穿不暖，一年到頭只有一雙破涼鞋，冬天裏可難受了……

　　女兒還小時，他和妻子只有微薄的工資，麥乳精和奶粉屬於奢侈品，仍然千方百計買來，曉易卻偏偏不喜歡喝，每次都要連哄帶逼的。那時全國只有上海生產兒童皮鞋，他不惜託出差的朋友幫忙買；她卻總是撅起小嘴說「皮鞋硬，不舒服」，「和同學不一樣，沒人和我玩」。那年代，小女孩都穿那種很土氣的花布鞋。

　　其實，曉易小時最喜歡他做好吃的。遇上配發麵粉代替大米的日子，他會土法蒸饅頭、蛋糕，不過他偶爾才有時間下廚，她每次總嚷嚷：「我家大廚師！」偶爾，他還拿着小人書給她逐一講成語故事、剪小指甲、梳理小腦袋上跟他自己一樣不濃密的頭髮，或者讓小腦袋靠在自己大腿上，好看得清楚給小耳朵做徹底的清潔。她最記得那癢癢的、細膩的、暖暖的感覺。

　　她日漸長大，他日漸忙碌，要推掉會議酒局才能回家吃頓飯，但多半筷子剛放下，電話就響。難得和她說句話，只會蹦着臉盤問學業。現在的他，除了時間甚麼都能給她，只是她必須優秀。（下期待續）

【要聞】

【教會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