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盡是漆黑


3032 期(2022 年 10 月 2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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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曉易,你好大膽!」她嚇了一跳,卻見四下無人,幾乎以為躺在貨架上那一袋袋方包開口控訴;恍恍惚惚之間,故作鎮靜假裝找商品,直到隔三排貨架的地方才停下。啊,當年第一次摘桑葉狂奔的路上不就這樣大喊嗎?她稍微定一定神,用力甩一下沈重的頭顱。

  嗯,的確是大膽,但有甚麼用?連兩隻蠶兒也養不下去的小主兒,現在要養自己,天啊,不知還要撐多久?回家?不!怎能就這樣放棄外面的世界?讓別人知道多沒面子,況且……回去彷彿意味着只能繼續那種既定的程序,她害怕。就像上一輩那樣年復一年循環下去,工作、結婚、生育、衰老、死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而自己的下一代也將如此。啊,一想起就無聊得想死!

  實際上,搞出「蠶」命之後,她特別容易感到百無聊賴。當然,那事誰也不知道,初一結束時,依然評上「三好學生」,家裏也如常履行獎勵——允許到當時最大的新華書店任意選購一本圖書。她從小最愛看故事書,那次卻一反常態,挑了一本英文科習題集,讓父親特別安慰。畢竟他和易媽那一代人只學過幾句俄語,眼看國家逐漸開放,英語愈來愈重要,生怕女兒不及別人,小學時已經託人從香港給她買來最好的自學教材。

  雖然早就感覺到被寄予厚望的壓力,但她這回表現得特別懂事,其實多少出於對自己幹的「好事」有點心虛。更何況,她沒興趣再看小說。本來嘛,一向沒多少東西能讓她好奇超過三天的,除了小說中的故事,然而那事以後,不知為甚麼,愈空閒無聊感愈重,完全沒心情翻故事了,靠找同學玩耍來打發日子。以前,小說裏的生離死別很吸引,但現在滿腦子問題比那些故事更複雜,沒一本小說能解決,反而愈看愈鬱悶。

  唉,還以為學位到手就會前途光明,到頭來,就這樣?她腦袋發脹,挨住減價罐頭的貨架好一會兒,最後輕輕嘆口氣,抄起五罐,轉身向付款櫃台而去。

  又一次順利離開了。

  坐在公車上,超市的霓虹招牌在杏眸的瞳仁掠過後,她抬眼望天,盡是漆黑。無力地合上眼皮,嘴角帶着一絲苦笑在呢喃:「你真的很可怕!不就幾塊錢的東西?要是爸爸知道……」 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餓着肚子的蠶寶寶,被巨大的手指拎起、拋下,痛到斷氣。驚醒,啊!方向不對,睡過站了!「媽的,等好久!」一個醉漢大罵着上來,她連爬帶滾地下車。夜空中,矇矓星光宛如哀傷的眼。(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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