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自己撐住

第 2997 期（2022 年 1 月 30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全場鴉雀無聲，甄曉易以為闖禍了。突然，教授帶頭鼓掌，大家才反應過來，她也舒一口氣。

　　「嗨，我特別欣賞你那句一、二、三、四、五……」下課時，另一組的「老人」同學居然過來搭訕。他其實不到四十，但灰白髮色顯得像「入伍」了。班上的美國人大多像他一樣在職兼讀，一向只愛彼此高談闊論，很少主動和她攀談。

　　應酬完同學，還差五分鐘到九點，過去找麥琪一起回家，同是來自泰國的美寶說她演講完很不滿意，早就走了。對這位室友，曉易只知道她很執着共用的衞生間是否乾淨，房間裏供奉着一尊佛像，平時常把自己關在房裏。

　　曉易獨自匆匆走出校門，忍不住又吹起口哨。這時，天空飄起雨來，她不敢停步，一邊往包裏翻摺疊雨傘、一邊張望巴士站；遠遠看見一輛車停下，拔腿就跑也還是眼巴巴看着它走了。

　　她平時一下課就馬上走，從沒這麼晚。正常也要十五分鐘後才有車，現在不知要等多久呢？她肚子開始打鼓，如果不是出門前做好了飯，真想到遠處那家「麥記」啃頓漢堡。能省就省吧，買個漢堡也貴呀，這麼嘀咕的時候，雨愈下愈大，還颳起狂風。

　　公車站連個避風的地方都沒有，身體隨着那把傘被吹得東歪西倒；雨點狠狠地打下來，衣服顯得愈來愈薄。半小時過去了，馬路上每一輛車彷彿都漠然地疾馳而過，還濺起又冷又重的水花，她下半身快要濕透了。最後，那可憐的傘終於被烈風肢解了，只剩一半抵擋着無情的暴雨。她又冷又餓，意識到不能繼續在那兒站下去，跑到路邊大約十米外，總算發現一家早已關門的熱狗店有個屋簷，可以躲一躲傾盆大雨。

　　然而，四周安靜得可怕，只有她這個小不點屬於會呼吸的活物，頭上只有一小片狹窄的蓬頂，三面無牆。氣溫驟然下降，身上僅餘不多的熱氣，被颳過的風一點點地帶走。她開始哆嗦，雙腿發軟，瑟縮着蹲下來，懷裏緊抱唯一還乾的背包，腦海中出現第二次離家時父母那不捨的臉。

　　粗大的雨線被風吹成半透明的厚幕，昏黃的路燈彷彿失去了照明的功能。忽然，模糊的視線中隱約可見一貌似巴士的物體駛近。她連忙跳起來衝進雨幕中，儘管用盡全身力氣飛奔、不顧一切地大喊「Stop(停車)！」，但司機看不到車站有人，沒有停車。

　　黑夜中，除了風在颳，雨在打，只有她在破傘下用書包頂住開始疼痛的胃部發抖，心裏咬牙切齒地嘶喊：「有誰還能保護你？自己撐住啊！」

【要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