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了多年見證採訪,但愈到後來愈難下筆,現在已甚少作採訪。有些人物,在採訪時感到其生命駁雜不純,這本來很正常,但見證文章,都要隱惡揚善,結果就失真了。有些生命,屬於示範單位,本來好得無比,但想到好見證用得不好,也可以成為壓制人的工具──「他行,你也行。」可以講得溫婉體貼,也可以淪為無情的指令。
我愈來愈困惑,怎麼生命的見證竟變成生命的轄制?我當然相信上帝能行奇事,化腐朽為神奇,但腐朽都一定會化作神奇嗎?每個人的「質地」、成長、境遇皆有不同,何況上帝親自說:「我要憐憫誰就憐憫誰,要恩待誰就恩待誰。」(羅九15)生命的莫測叫我們不應視生命只是一連串「只要你怎樣怎樣,就能怎樣怎樣」機械操作,更不應隨便批評別人小信。
我認識一位姊妹,兒子生來有點問題,身旁的朋友慫恿她去拜白龍王。她的信心有沒有動搖過?有的。她最後沒有去拜白龍王,並不是因為上帝出手醫好她兒子,或者她證實白龍王並不靈驗,而是思前想後,發覺相信上帝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改信白龍王應該是一個更壞的選擇!然後她一年一年撐下去、熬下去。兒子的情況沒有改善,她的信心也不足以上台講那種「苦難是變相的祝福」之類的見證。
我們都見過蔗渣板書櫃。比起實木,蔗渣板真的很糟糕,承托力不高,很容易就彎曲下墜。但很奇妙,蔗渣板怎樣彎曲也好,卻從不折斷─起碼我所認識的人,都沒有看過。況且我們都懂得,彎曲至某個程度後,就會把它上下翻轉來用。然後,就是一連串「下墜─翻轉」的過程,沒完沒了。
人生有時就像塊蔗渣板,不堅固,卻實用,不斷死撐,反正撐到歸西就上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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