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先母李梁淑貞「百年歸老」
求解生死之謎

第 2207 期（2006 年 12 月 10 日）
◎　雲彩見證　◎　李景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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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香港讀畢中學，父母決定送我到美國去唸大學。母親忙著為我準備行裝，帶我去拜見親友道別。就在操勞的日子她病倒了，患上嚴重的肺炎。

　　在醫院的病房中，媽媽呼吸愈來愈困難，要帶上助氧器，及後奄奄一息了。她忽地掙扎，抬起頭來，用手把氧氣套移開，喘著氣吩咐床邊的人，把她的衣服都燒掉。過了一會兒，她斷氣了。

　　媽媽為甚麼臨終時還要叫人把她的衣服燒掉呢？在病房目睹這個情景的王伯娘─她是媽媽最要好的朋友─在病房外的走廊感慨地說：褧淑貞面對死亡，還是為別人著想─她生怕別人傳染了折磨她多年的肺病。褱這話是對父親說的，在旁的我也聽到。

　　母親逝世那天是我極為悲傷的一天。她在死亡的關頭依然忘我為別人著想，那段小插曲，令我肅然起敬，心裡在想：媽媽肉體的死亡不是她的生命的終結吧！

　　過了幾個星期我便離開香港出國讀書。父親囑我：好好讀書，將來回來作一番事業。那時從香港到美洲要坐輪船越洋過海。有一天晚上，我獨自在甲板上徘徊，望著茫茫大海，心有所思：人生的意義究竟是甚麼呢？人死後往哪兒去？我從那時起懇切尋求解答生死之謎。我那時十七歲。

　　我初入大學之時，主修化學（父親希望我將來像他一樣在化學工業發展）。我唸的大學是一間優秀的文理學院，理科生也要修讀人文科目。我發現我喜歡人文科目（文學、哲學、宗教學、社會學）多過理科。我特別傾情探索人生的意義、宇宙的奧祕。

　　有一次為一科世界宗教做一份佛教生死觀的功課。我領悟有所謂褧衝破死門關褱這回事，並可驗證我的母親就是如此。

　　到了大學三年級我已轉修哲學。我從中國的哲人思考過褧三不朽褱、褧靈魂不滅褱、褧死生一如褱等課題。這些論說都很有意思，但未能完全滿足我的索求。我上基督教思想課時遇到褧永生褱、褧永恆的生命褱、褧死裡復活褱等問題，可是怎樣切實的解釋呢？

　　大學畢業之後，尚未確定事業的去向，暫時當一位低級文員。那段時期我常返教會。有一次聽了一篇道，是關於朋友的珍貴，以約翰福音十五章十三節為講題經文：褧一個人為朋友犧牲自己的生命，人間的愛沒有比這更大的了。褱其實那天初時我沒有專心聽牧師講道，我卻想起我的母親的摯友，她是媽媽病危時在病房，我稱她褧王伯娘褱那一位。記得媽媽在生時有一次跟王伯娘通電話，講完之後，她放下聽筒，對旁邊的我和姊姊說，褧這位王伯娘是一位真朋友，她為人做了好事，完全不求自己的利益。褱我又想起哥林多前書十三章，褧不計算自己的愛是永不止息的褱那句話。我猛然覺悟：對！無怪乎媽媽說王伯娘是她最敬愛的朋友。而媽媽呢？她到了臨死的門檻竟然能夠盡最後一分力去顯示她忘我的愛。是的，這種愛是永不止息的，死亡也不能阻止。想到那裡，我才聽到那天的講員在結束時說，耶穌是門徒們最偉大的朋友，跟從耶穌的人也可成為別人最真誠之友。我當時確實相信，我的母親衝破死門關之後，進入永不止息的愛的境界。我破解生死之謎已漸有眉目了，心靈大大得到釋放。

　　不久之後，我進入神學院。神學院當然給我更多機會去解答人生大問題、宇宙深奧祕。

　　我對褧復活褱的命題依然有疑惑。我在神學院碩士學位最後一年寫一篇褧復活對現代人的意義褱短論文。我主要從哥林多前書十五章褧復活的形體褱入手。我同意保羅所講，日有日的榮光，月有月的榮光，星有星的榮光；同樣，復活的形體有別於可朽壞的形體。褧復活褱是指最後審判的日子之後的褧總體復活褱嗎？傳統的思想這樣說，我不加以否定。但得救的人都要等到末日才一道復活嗎？不必吧！在今生，信主的，也可復活，從導致滅亡的罪復活過來。現代人也可相信並落實這一套嗎？可以的。我是從一位東正教作者得到啟迪，因而肯定栩栩如生的復活生命，在天國成全，亦可在世上開始顯現。

　　我寫完那篇小論文，非常興奮。是的！媽媽已在天上永恆的愛的境界中生存，這就是褧從死裡復活的意思褱，而我們在世上的，只要有源自基督的愛包圍著，也可初嚐復活的生命的滋味啊！

　　神學畢業後，我被按立為牧師，在美國加州及夏威夷牧會了四年。但後來感覺到學養依然不夠，兩次再深造，直至完成神學博士學位。

　　之後我回到香港事奉。安頓下來後，我獨個兒跑到母親的墓前去獻花。我甫放下一束花，便淚下如雨。那流是悲傷的淚（因為媽媽不在人間），也是讚美的淚（因為她復活在天家）。我向上主祈禱後，激動的情緒才平伏下來。

　　我坐在墓旁默想，恍若對在天之靈的媽媽說話。媽！我學成回來了，現在當了牧師，沒有辜負了你和爹（他初時失望，我沒有唸化學，後來則為我按立為牧師而驕傲）。唯一遺憾的是，我尚未有家室。媽！也許因為你是美人，而且這麼賢淑，我難於找到對象呢！但神自有祂的安排，別擔心。至於弟妹們，他們都已成家立業了，你安息吧！

　　數年之後我結了婚，妻子是李冰，她是一位著名的聲樂家，並且美貌出眾。有一次我帶她去掃墓。她看母親的墓的周圍環境很不錯，她說曾有一位鄉親說我們有這樣美好的結緣，一定是祖墳好。我笑著說，褧我們信主的不會這樣相信祖墳對後代有影響的。但讓我們感謝上帝，祂為我們有奇妙的安排。褱離開墳場之時，我對冰說：假若媽媽猶在，她一定會跟你很合得來。第一，你們都懂得穿衣服。第二，你們的人緣極佳，真誠待人，不分貧富。

　　前幾年趁七妹從美國回港，我跟她和兩位弟弟四弟、五弟來到媽的墓前獻花。妹妹看到碑上刻著母親的生年（一九零六）和歿年（一九四六），她不禁黯然嘆息：媽去世時才四十歲，太薄命了！我對妹妹說：褧那時你才七歲，你可記得媽下葬之時，我就站在這裡抱著你？褱她說，沒有印象，她只記得，以後的幾年真不好過。我回應她和弟弟們：褧你們現在都有美好的家庭，真的要感恩。褱

　　七妹注意到墓旁的一株樹長得畸形。她說這樹有損風水，為甚麼不把它砍掉？她說她曾夢見媽為這株怪樹鬱鬱不樂。我同意那樹阻礙墓前的視野，我答應會想辦法把那樹挪去，可是我不相信媽的靈會因那樹的風水而受冤屈。我們離開墳地之時，這次輪到妹妹扶著她年屆七十的二哥走上石級。我指著墳墓的前景向弟妹們道，撇開那株醜樹不談，媽的墓景看來很舒適開朗啊！若然媽知道她的兒女們這麼安樂，她在天之靈豁然開懷才是！

　　最近巧合的機會兄弟姊妹和配偶們多人得以在香港聚首，那是挺愉快的一次團聚。其中一項活動是前往爹媽的雙墓去獻花（爹在媽去世之時已買下這塊雙墓地）。今年先父李元燦已逝世四年，先母梁淑貞去世六十年。一九零六年出生的母親剛好褧百年歸老褱，或用基督教信仰的詮釋，在紀念她一百歲生辰之餘，我們確信她已歸回天家，父親亦然。我們這次來到雙親的墓前獻花不再憂傷，而告欣喜，欣慰他們在天上享有復活的生命，喜慶他們信主的兒女們在世上也可從沈淪復生，有基督的愛維繫著，有永恆的上帝同在，此後過著豐盛的生命，勝過世上一切財富。

　　我只好用我們在父母墓前獻上的鮮花來象徵復活的多層意義。墓前兩個花瓶插上三款花：最高的是一枝天堂鳥（代表永在天家），中間有數枝百合花（象徵復活），最短的是一束鏽球花（表示在世上可享尊貴榮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