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眾叛親離

第 2974 期（2021 年 8 月 22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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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十天就開學，甄曉易居然被堂伯帶去參加一年一度的家族活動。當然，花姨不去，但臨出門說了一句：「今天由你照顧堂伯啦。」她不期然神經緊張。

　　清晨的加州陽光已經熱情如火，甄華強親自駕駛一輛懷舊型的凱迪拉克（Cadillac），心情罕有地愉快。因為沒有花姨同行，曉易頭一次坐在堂伯的身旁，一邊小心翼翼地回話，一邊豎起耳朵想聽聽對堂伯娘該怎樣說話，可是他隻字不提。她忽然很想念坐在小張祕書開的車上，聽爸爸侃侃而談。

　　車停在市郊的一座小山腳下，堂伯着她去尾廂拎出一袋沈甸甸的香燭、紙錢，一老一少就往廣闊的草地深處走去。迎面而來一對中年夫婦熱情地打招呼，他冷淡地回個手勢便繼續前行，半餉才對滿臉狐疑的曉易說：「我最小的弟弟Lawrence和弟婦Cindy，都是律師。」說着已來到這二人剛離開的墓碑前面。他挪開剛擺上的花束，把祭品一列排開，一邊低頭貓腰插上香燭、一邊數落：「他倆信教之後連祖先也不拜，好幾年掃墓都不見人！」曉易木偶一般站着，根本不知該如何反應，家裏甚麼都不拜，眼前在異國的堂伯竟如此執着，他當初不顧全家反對回大陸的原因難道是……

　　南加州早春的涼風在山腳盤旋，山谷中彷彿迴盪着墓碑分隔三代人的幽怨。

　　從墓地回到城裏，凱迪拉克駛進一所有前後院子的大宅。客廳裏已經擺好自家做的餐飲，一大羣華人和混血兒在邊吃、邊走動交談，全是甄氏在美國的二代、三代。沒人講中文。原來這才是堂伯真正的家，作為最年長的，他每年負責舉辦掃墓之後的家族聚會。

　　曉易起初緊跟在後面，卻發覺他連家裏東西放在哪都不太清楚。這時，一個體態優雅的女人走過來，他乾巴巴地介紹：「小易是大陸瀚咫的女兒，來上學。」曉易從他尷尬的神色猜到了這位就是堂伯娘，和花姨比較起來，她更加冷豔。

　　曉易隨着堂伯娘和一羣女眷坐在落地窗那邊，有人問了一句：「小易現在住哪兒呢？」堂伯娘一聽便拉長了臉，當着身旁兩個婦人的面對她說：「哼，那女人還纏着他，現在除了那兒他已經沒地方安置你了。等着瞧吧，人家把他榨乾榨淨之後就不會理他啦！」曉易聽得心驚肉跳，彷彿自己也變成了背叛者。

　　早就聽堂伯說過家人全都不喜歡大陸，但曉易禮貌上還是逐一問好，而大家的淡漠，也在意料之內。她無助地環視大廳，發現堂伯縮在最遠的一個角落獨自吃東西，沒人和他說話，他也不搭理別人，絲毫不像這裏的男主人。她猛然意識到，自己也像堂伯一樣被拋棄了。

　　（下期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