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詩境

第 2017 期（2003 年 4 月 20 日）
◎　人間如話　◎　李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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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跑去城大中國文化中心聽葉嘉瑩博士講「王國維＜人間詞話＞的境界說」，聽來感慨良多。

　　葉博士一直談呀談，從「昨夜西風淍碧樹」的「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到「衣帶漸寬終不悔」，說到這裡，博士忽有所感，引述一首童詩來說明詩的意境。那是一位慕名聽眾交來八歲小孫子寫的詩。

　　小朋友這樣寫：「我心中有一首詩，從未對人讀出；那天你念的詩，和我心中詩歌同一樣；唱罷你一笑，我淚已盈眶。」（只憑記憶，字句或與原詩有出入。）

　　每個人心中其實都有詩，只是隨著年日蒙塵，那詩便長埋心底，有日得遇知音，道出心中所想所感，那種喜悅就像讀到好文章，而作者又恰恰講到自己心坎處一樣。

　　最末兩句的笑與淚二字用得實在妙。那笑，充滿蒙娜麗莎式微笑的神祕，是相知相惜的會心一笑，還是無人能解的淡然苦笑，完全讓讀者自由聯想。而小詩人所以淚眼盈眶，皆因知音難尋，對方能夠唱出心中詩歌，正是心意互相感通的表現，叫多感的小詩人怎能不喜極而淚眼盈眶呢？

　　八歲稚童能寫出如此意境，真令人驚喜。可惜，強烈對比是坐在我旁邊的兩個大男孩，他們先是打瞌睡，睡了老半天，醒來便如坐針氈的左移右動，接著是小聲談話。好幾次，我想對他們說：「不如請自便吧。」但回心一想，這些飲流行曲奶長大的年輕人，成長於小學完全不教詩的年代，從來不曾享受讀詩念詩誦詩之樂，如何能培養欣賞詩的能力，詩意又怎能從天而降？他們錯過了學習詩詞的最佳年日，只能寄望在大學的通識教育層面，可以作一點點補救。

　　盼望有一天，他們在滾滾紅塵碌碌半生以後，驀然回首，會想起年輕時讀過的這一課。到時候，他們或許能夠徹底領悟，眾裡尋它千百度是怎樣的一種境界，那麼，他們就不會沈溺於醉生夢死的浮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