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再憶

第 1817 期（1999 年 6 月 20 日）
◎　如情未了　◎　李碧如

分享： Whatsapp 電郵 臉書 推特
 

　　現在，有時從外面歸家，下意識看看電話錄音是否在閃燈，會不會有老父留言，要不要回電。不過，那只是剎那的錯覺，定一定神，就想起父親已經不在了。

　　父親離世後，想起的點點滴滴，都是他的好。

　　孔子說「剛毅木納近仁」，若以此作為標準，父親便是個仁者。

　　木訥的父親很少說話，他的沈默豈止是金，簡直是金鋼石。姨母告訴我，以前有個朋友在我家搭食，母親入院生姐姐時，整整一個星期，兩個大男人天天一起吃午飯，可以一個不問，一個不說，直到母親出院回家才揭開主婦離家之謎。每次想到兩大「高手」過招，我便忍俊不禁。

　　稀奇的是，父親沈默寡言，幾個兒女卻能言善道。念書時，我們三姊弟都贏取過演講比賽獎項，畢業了，姐姐當了社工，我和弟弟則教起書來—都是話不離口的行業，也許是物極必反的現象，也許是父親說話的能力從來沒有機會發揮罷了。

　　每次家庭聚會，我們三姊弟總是吱吱喳喳，搶著發表意見，從政治經濟到身邊瑣事，沒完沒了地說個不休，父親很少插嘴，只是皺著眉靜靜坐在一旁，偶爾聽得有趣，緊鎖的眉頭才稍稍放鬆，露出稀有的笑容。

　　父親的沈靜和我們的喧嘩成了強烈對比，在對比中卻又顯出和諧。那喧嘩和沈靜組成的場景，常常溫暖我心，幫助我不再沈緬於哀傷中。

　　父親逝世，讓我重新審視生命。誠如盧雲神父所言：生命可貴，並非因為不變，而是因為柔弱，愛生命亦即愛其柔弱。

　　生命柔弱，死亡無情，提醒我們要以信、以望、以愛去珍惜生存共聚的每時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