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改造方案

第 3078 期（2023 年 8 月 20 日）
◎　連載小說《捨得》　◎　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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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士打道上，在林立的高廈中間，演藝學院是個矮子。甄曉易從它小小的玻璃天穹屋頂收回視線，她的長劉海和短髮尾既時尚、也能遮掩杏眸子眼角隱約可見的魚尾紋。背着微弱的夕暉，淡紫色套裙的影子挪移到辦公桌上，剛好覆蓋了《沙面現狀建築功能分布圖》。

　　少女時代對廣州沙面大街那些歐式建築物的印象已經模糊，她在圖上逐一查看名稱，目光停駐在白天鵝賓館旁邊那座小教堂。手上的改造方案，是把沙面島的地底打通，建造成地下商業街。

　　自從踏入職業白領的行列，每天早上隨着滾滾人潮如風進出地鐵，半吋高跟鞋伴隨急速的步伐進入玻璃幕牆後就基本上停駐在辦公桌下。午餐常是叫外賣飯盒應付，下班時間像彈簧般往後拉，直到繃得快要斷。初升的太陽幾乎是她對白晝的全部印象，辦公室裏的日與夜沒有分別，電腦畫面快速更換，行業資訊一波接一波，文件一份接一份傳來，報告一個接一個撰寫，從上一家公司開始就是這樣。

　　轉職這家上市集團不到一年，聽說舊老闆曾經扭盡六壬引進的連鎖咖啡店要撤出故宮了，她難免有點唏噓。這些年，出差北京、上海、深圳各地，她全都喜歡，以前的老闆們除了看中這點，還把中文項目資料交給她審閱。原以為現在這棵大樹底下好乘涼，進來才聽說老闆脾氣大得動不動會把部門主管們「鏟」上天花板，她慶幸自己尚能躲在主管背後安靜幹活領薪水。

　　她的頂頭上司每次蒙召「上朝」都提心吊膽，整齊的文件夾頃刻之間就會被他翻成橫七豎八的一堆，她一直懷疑這樣臨時找的東西能否保平安。他也叫大衞，才到中年，卻比洛杉磯的大衞還老氣橫秋。洛杉磯那位大衞連她的英文也從未挑剔，這個大衞卻屢次把她的報告「改造」得幾乎體無完膚。她從未見過有人咬文嚼字到如此異乎尋常的偏執，似乎沒有任何東西令他滿意，包括他自己指導祕書整理出來的文件分類系統。

　　前任部門主管為老闆拿到成都的項目之後，被派去那邊當項目公司總經理，這兩年偶爾才回港「上朝」。大衞本來是他副手，現在甄曉易幹的就是大衞原先的工作。不知為甚麼，大衞和部門袐書Macy總是不太咬弦，但說起他卻難得一致地充滿同情：「唉，被流放了！」

　　「沙面這個項目對於我們公司太複雜了，因為涉及很專門的行業，你要對所有風險……」大衞今天早上開會時如常木無表情，如常要求她像檢控官那樣指證項目有「罪」要不得。他已經圍着同一個話題繞了好幾圈，生怕沒說清楚。（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