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落凡塵

第 1975 期（2002 年 6 月 30 日）
◎　如情未了　◎　李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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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陣子，有個叫「笑看浮生」的清談節目，有一晚，無意中看到一則訪問。主持人訪問一位慣拍笑片的女星，女星少年時代便出道，從台灣一直到香港，又從香港到大陸，現在其實還未老，卻已經歷兩次婚姻，開始扮演著中年人的角色，而且似乎從未試過大紅大紫。

　　女星一直微笑著，從容得體地回答著各種問題，直到主持人說：「請恕我直言，我覺得你其實是個好演員，可惜卻是個不合時的人。潮流需要俠女，你卻以玉女姿態出現；等潮流需要玉女時，你已成熟長大；你總是時間錯配，以致得不到發揮機會，你覺不覺得自己是個誤落凡塵的謫仙？」

　　主持人並不是揶揄女星，可是他一邊講，保持著微笑的女星卻不自覺地流下淚來，是主持人的話直刺死穴，觸動了她的痛處。

　　生不逢時，真是人生至大悲哀，空有一番抱負，空有一身才華，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就是寂寂無聞黯然一生。

　　於是，我想起離世已經五週年的母親。母親半生屈居窮鄉陋室，無人賞識她的才華，無人能用她的才幹。在女子無才的二十年代，母親屬於異類。她刻苦自學，打下能讀會寫的中文根柢，她擅長裁剪、精於烹飪、能說會唱、還會救傷治療，鄰居觸電全身皮膚灼傷，我記得，是母親天天為他洗傷口敷藥才得痊癒。

　　更傳奇的是，母親是個敢於追求理想的人。據長輩說，母親年輕時是工會積極分子，曾在省港澳大罷工期間，向廠裡過千工人演說，呼籲人們起來響應。她後來被扣上黑帽，不能回來香港，極大可能和年輕時的信仰有關。

　　不過，一切隨著她的逝世湮沒人間，再沒有人知道事實真相。母親和我只有六年母女情緣，但才華橫溢卻生不逢時的母親，卻永遠是我心中誤落凡塵的謫仙。